[在摇滚20年后的中国,一些地方摇滚试图探索突破北京模式的摇滚,而处于中南地区的长沙,正在暗流涌动]
有人将4台电视机同时打开,随意调换频道。电视播出的各种声音,经由话筒传到电脑里,混合处理后,产生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这时候,现场找到感觉的乐手走上去,根据自己的体验配合演奏,一时之间,出现了匪夷所思的音乐形态。
这是“南方暗流”演唱会的一个节目,叫《电视机人》。
6月16日,位于中南地区的长沙已经很热了。曾涛带领8名来自不同乐队的乐手,来到“南都.西街花园”,参加湖南设计艺术家协会主办的名为“南方暗流”的演出。这些乐手活跃在中南地区一带,有阿勇、刘洋、垭玛、刘伟、小北的马车(小五、何珊、大毛、小俊)等,此次,包括曾涛在内的9名乐手在这个共同的舞台上,放下自己乐队的风格,自发磨合,以求“妙手偶得”。
曾涛,90年代中南地区的摇滚干将,1994年,参与成立了“无产阶级文化协会”(被媒体称为“文化协会乐队”),和木马(谢强)主唱及何山、诸健等,在湖南大学附近的酒吧里排练和演出。1996年,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读书,后来,成立乐队“某”,在摇滚圈里小有名气。
10多年后,主业已是大学艺术老师的他(长沙市中南大学铁道校区艺术学院),突然间以实验的方式介入摇滚探索。此时,“摇滚的现状是‘很糟糕’”,曾涛说,在中国出现20年后,摇滚已是糟糕透了。
[自由组合的南方幻境]
传统的摇滚,都以乐队的面目出现,对各自的风格“敝帚自珍”,很多乐队容不得其他乐队。曾涛看到的情况是,一些乐队经常对峙,互相攻击,“这其实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南方暗流”企图一改以往摇滚演出的模式,他们没有邀请大量的乐队来同台共演,而是邀请在实验音乐领域里面的优秀音乐人,打散后一起演出一部完整的作品。这样做的难度比邀请一堆乐队要大得多,因为大家都是个性显明的艺术家。
“希望人和人之间自由的合作,磨合出更具潜意识的更有火花的东西。”曾涛说,这种演唱方式,首先在姿态上是对各种乐队割据状态的一种打破。“我们在一起,开始消除隔阂,更尊重对方,理解对方。”
在现场,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放弃了演唱,而以电子音乐为主,辅助行为艺术、影像等元素,制造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境界。
作为南方人,曾涛在北京也呆过好多年,他见证了北京作为一个音乐圣地被无数摇滚青年所朝拜。但是从6年前回到湖南时他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音乐虽然可以跨越地区、国家、肤色、年龄,但也一定是有其地域性、独特性的——音乐的多元是多么的重要,犹如我们到不同的地方想看到不同的风景。
从那时开始,曾涛一方面教书育人,一方面不断地和各种摇滚乐队比划探讨。
“南方暗流”的想法就是从这期间产生的。他们的初衷是,要作为独立于北京摇滚圈之外的一个地方姿态。曾涛的判断是,今后的中国艺术的发展趋势,除了中国在世界面前的本土化以外,肯定要出现内部的区域化和多元化,就如同摇滚在欧美发展过程当中也出现了美国西海岸之音、西雅图垃圾摇滚、英式流行、北欧的阴暗氛围噪音等等——现在他们要在自己的领地上面开始谋求自己的声音。
地域本身的差异性是需要尊重的。包括南方的灵性和北方的直快,南方的变化多端和北方的旷达辽阔,南方的潮湿厚重和北方的干燥鲜艳,南方的神秘主义和北方的现实主义,“但是在整个艺术界,包括美术、音乐,却一直都没有很恰当地体现这种区别。”曾涛说。
“如果你是一个敏感的尊重生活的音乐人,必然会意识到这个问题,除非你是一个不思考的人。”曾涛的一些北京的朋友“混得很好”,但他认为那是另外一种方式,他一直想寻找一种地方的力量,“这个层面,四川成都已经做得很好”。
[“鬼”状态 ]
其实,很久以来,曾涛就试图用“鬼”来暗示一些现象和心态。
之前,他在其个人做的第一张专辑《鬼的游戏》里,就开始流露这种调调。在他看来,南方的音乐,包括四川、湖南、福建、云南等地,都有神秘的气氛,在这张专辑中,神秘主义被拓宽了,将天气、岳麓山、湘江河流、丘陵、树叶、下雨等意象糅进去,这一切都能给听者一种“鬼”的意味。这种“鬼”,是神秘主义的幻景。
其中,有一首叫《水面的舞蹈》的歌词中写道:你穿着小白鞋,多么轻盈,水蒸气里看不清,飞上去,掉下去愿望在那片森林里是你的惟一的宇宙,滑翔,他们滑翔过你的头上,从不惊讶,我们都这样
这种明晃晃的神秘主义色彩,在此次的音乐会上,也以实验的方式演绎出来。乐手演奏的同时,舞台上,出现了20多个身穿白色装束的小伙子,从舞台的这边走到那边,再从舞台的另一边走到这边。在鬼魅的音乐里,南方的神秘主义气氛被渲染到极致。
这些参加演出的小伙子,之前只是听曾涛介绍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没有排演,在舞台上,他们按自己的理解做自己该的事情。这种自发自由的创作,正是此次实验的理念。
而参加演出的乐手,很多在中南地区是非常优秀的,但不像北京的乐手,他们似乎更难找到合适的场所展示,通常有两种选择,要不离开这个地方,去上海,去北京,去广州;抑或是,由于长期没有经纪人,缺少太久支撑能量的东西,坚持不住转行了。“这是一个悲剧的现象,我做音乐十几年,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地方摇滚艺术的生存,有时候已经跳脱出了艺术本身。”
一些乐手,开始过“两栖生活”,精神和物质两手抓,在搞音乐的同时,找个工作,比如当当老师,卖点东西,“生存要解决,音乐要发展”。“两栖”暂且的解除了他们生活困难,但把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扯进去,那也很麻烦,容易分裂。而这几年来,许多人公认的现状是,国内摇滚音乐在某些艺术以及技术的层面在不断加深,录音技巧也在提高,但演唱和创作的激情都在下降。
在此情况下,许多人的功利心态已经达到极致,一些做艺术的人,自己都开始嘲笑艺术,只谈市场。“你觉得他像任何人,但惟独不像艺术家。”曾涛叹道。
此次,他们演出的场地是由西街创意领地提供,这个“领地”由湖南省设计艺术家协会和一家开发商合办。曾涛经常来此和50多位设计艺术家“厮混”,才得以有机会让实验摇滚举办在这个绘画、雕塑等主流艺术聚居地,“客观地说,我们要感谢设计艺术家协会。”
而更多的时候,许多摇滚乐手处于城市文化的边缘地带。曾涛喜欢用“鬼”来形容这种状态,在他看来,处于城市边缘文化的人群不仅是摇滚乐手,这种状态是:虽然有自己的力量,但什么圈子都进不了,始终以观察者的身份,游走在边缘地带。
鬼是边缘的,也是神秘的。这也许正好暗示了摇滚在中国文化界的处境。
[南方的暗流为谁汹涌]
曾涛告诉记者,这次实验音乐,“没来看的话有点可惜,会遗憾”,他说,任何一首音乐在之前的任何场合都没有演出过的。
事实上,这样的摇滚音乐是发生在长沙,而没有发生在北京和广州摇滚标志性城市,所以,并没有引起评论界对此的过分关注。
西街创意领地的演出现场,有人用“非常好”来形容。密密麻麻的观众拥挤在那里,摇摆在南方潮热的空气中。演完下台的时候,很多朋友,包括画家及各种艺术家,都认为,他们的音乐理念相当好,有人说,“这么多年,在湖南没有见过这样的演出。”
但,一些听者向记者反映,由于是免费性质的演出,观众来的挺杂,“有民工啊什么的,他们的掌声和欢呼并不能准确地衡量艺术水准”。而曾涛告诉记者,这种理念在他们这帮人脑子里已经不存在,“我的理念恰恰相反,我根本不需要听众都理解我。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的音乐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按照计划,“南方暗流”将被作为一个平台,进一步拓宽和打通艺术领域,这中间,各种艺术形态的将演变成草根娱乐,这里的摇滚似乎也企图走这一路径以求发展。
事实上,此次演出原计划做两个实验,一个是本文前面提到的《电视机人》。但因为噪音大,音箱不是很好,加之观众的层次不一,所以,许多人并听不懂他们想表达什么意思。在此情况下,设计好的另一个实验节目临时取消了。
这让演出者有些遗憾。曾涛说,这次的实验,在专业领域,也有不恰当的地方,但毕竟我们以这种理念在介入,只不过还不那么彻底。但他同时认为,由于自己主业是创作雕塑和油画的,这次的演出,引入了艺术展览的形式,这也是实验性质的,至少目前还不能作出完整的评价。
2003年初,曾涛曾以庞湖的笔名发了一首单曲《重生》,里面有这样的歌词:历史和社会的后遗症都给你们/让你们去把自己烧成灰吧去搅和吧/你想要权利吗那你去作梦吧/在梦里你不是可以很自由吗——等待他们的,是摇滚真实的自由还是自由的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