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小众也好大众也好,不是我们来决定的
林笛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上海,四岁时开始学习琵琶,10岁进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14岁开始写流行歌,在正规音乐学院的环境里被认为是不务正业。2000年大学毕业的林笛,结识了贝司手苏勇,萌生了组建乐队的念头。2001年,林笛和苏勇,以及因《一个馒头的血案》而出名的胡戈合作了第一张流行乐专辑,并以冷酷仙境乐队的名义,发表了地下乐队小样。林笛在乐队中担任主唱、键盘、琵琶。
《魔境十日》、《陌生仙子国》和《迷路新娘》三张专辑之后,2009年冷酷仙境乐队在签约了树音乐公司一年之后发行了《地上的种子》,这是一张以五个人重奏形式为主的器乐专辑。经历了流行、重金属、世纪音乐、前卫摇滚的多元化风格之后,林笛和乐队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路,那就是融合,不同乐器以及不同音乐类型的融合。8月8日在北京的星光现场,我们看到了民乐与摇滚乐的碰撞,流行与古典交融以及东西方音乐的对话。
音:在北京演出和在上海有什么不同?
林:上海的演出场所没有北京这么大。不过在上海演出大家可能更放松一点,大家都很熟悉的,而且跟音响师也很熟悉,在北京演出机会不多还是有一点陌生的。我们乐队的乐器配置是非常复杂的,去国外演出也是很少看到我们配置这么复杂的乐队。
音:演出那天,作为嘉宾的何勇说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严肃的音乐,对于“严肃”这个词你怎么看?
林:其实很多人说我们的音乐听着挺沉重的,不是让你很开心的,不是让你来happy,而他们是让你能感觉一些东西的。以前老是拿严肃音乐和通俗音乐做对比,严肃乐就是学院里面的那种音乐,歌剧啊、交响乐这种,何勇讲这个话可以理解为他觉得我们有学院派的气质。我们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严肃的音乐,可能我们做音乐的态度比较认真,想表达的东西有点沉重吧。也不是故作深沉,我们表达的意境比较大气,比较深远一点,音场也比较宏大,摇滚乐不像我们会有这么深的空间感。
音:为什么一直以沉重的话题作为音乐的主题?
林:以前每首歌写出来都是有背景的,这个世界到现在也没有太平过,不停的有战争,不停的有灾难,生活得幸福的人会比较麻木这些事,他会忘记。我有时候觉得应该提醒大家注意一下,世界是这样的,并不是你眼前的这一块。写这些歌也是让自己经常去关注,不要太麻木。以前古人一朵花枯萎了、一片叶子掉了都会有感触的,我们现在已经太麻木了,甚至有时候天灾人祸在你面前都不会有感受,这个是不对的,人要是这样就变僵尸了。
音:演出的曲目有一半都是纯器乐的。
林:《地上的种子》这张专辑就是器乐专辑,大部分没有歌词,是纯音乐。大部分的器乐都是为人声做伴奏用的,但是作为一个演奏的人来说,就没什么快感,我们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所以写了很多器乐的作品。这个乐队的概念更强,是一个整体,并不是说大家都为一个唱歌的人服务,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发挥的地方,我们器乐和歌曲是一半一半的。有时候在上海演出一整场我都不唱的,全部是器乐,人家就会以看器乐曲的眼光来看你,有另外一个标准。所以我说有两条路,有时候出去演出我们也会问:你们是要我们演不插电的这一套配置,还是演摇滚乐的配置?这两套是完全不一样的。
音:你怎么看小众或者另类这样的词?
林:我觉得我们的音乐是好的东西,很多人没有听到是因为他没有机会听到,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传播的渠道,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做音乐的人没有这个责任的,媒体才有这个责任去推广,你们选择推广的音乐是什么样子,就是你们的问题。说小众也好大众也好,不是我们来决定的。
音:你们才第一张专辑开始就被带上了学院派的帽子,你们同意吗?
林:中国式的音乐基础教育比较差,和普及性很差,但其实我们这样的水准在国外也是属于很普通的。真的学院派是很难懂的,非常艰涩,一般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理解的,我们不是学院派的。我们的歌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一下就能感受到。如果在学院派面前说我们是学院派,人家会生气的,但在老百姓面前说我们学院派,可能会糊弄他们一下,但我还是要申明,这跟学院派完全是不一样的,我没有用到任何学院派的技术、原理、理论,只是我们从小学的音乐,骨子里有一些素养,可能跟自学成才那些摇滚乐手不太一样,我们从小就都是学专业音乐出来的,有童子功在里面。
琵琶是一个很暴力的乐器
“我们乐队三对夫妻,我们做音乐不是为了要追求名利,我们做音乐很开心,还可以谈谈恋爱。”从2008年芬兰巡演之后,冷酷仙境就有了现在的乐队阵容:主唱林笛,贝司手芬兰人Seppo M . Lehto,中文名叫做林思博,也是林笛的亲密爱人;键盘奚近萼和吉他宋建丰,鼓手李佳和大提琴周圣安。六个人三对夫妻,可以说他们是最稳固的乐队。
“学院派”的背景加上各种音乐与文化的融合,让冷酷仙境成为了一支无法定义的乐队,也因为这样的特质,让他们做起音乐来更加不受限制。民乐的加入让他们有了自己独特的标签。
音:琵琶也是一个可以很摇滚的乐器?
林:我从小学习弹琵琶,对我来说就跟吉他一样,人都有拿自己顺手的乐器。本来摇滚乐是西方过来的,你拿吉他跟他们比肯定是比不过的。我4岁就开始弹琵琶了,10岁就弹键盘,很多人说我弹琵琶的状态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其实琵琶是有杀伤力的乐器,它以前是能够表现战争的,是一个很暴力的乐器,以前人弹琵琶都是坐在马上弹的。在打仗的时候它就是一个鼓励士气的乐器,而且都是男的弹的。像古代神话的四大天王中,就有一个弹琵琶的,那个就是他的武器。它也是一个技术要求很高的乐器,十个手指都要运动,与小提琴在西方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弹琵琶学两三年是学不好的,学古筝两三年就可以弹得像样了,琵琶要十几年才学个差不多,如果弹好了完全是可以跟西方的吉他去比的,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为什么我们去国外演出老外都疯掉了?就是因为看到这个他们就吓一跳。
音:你对民乐怎么看,尤其是现在的新民乐?
林:我有个想法,在中国乐曲上要有些革新。中国乐曲很多年都停在那里,没什么发展。民乐是很好的东西,但是它没办法兼容,它独奏性太强,中国的乐器是个性很强的,流传下来的每首曲子都非常有个性,本身这个乐器制造的时候都做得很有个性,很难协调,不像西方弦乐器全是可以融在一起的,中国乐器不能相融,所以很难弄个民乐队很和谐。很多人现在做新民乐,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用背景,用电子乐什么的,像配流行歌曲一样把那个乐器当成一个主唱的声部,放在那里演奏旋律,等于是让一个人站在一块背景布前门演唱,他没有把(民乐)本身改变和提高,只是听上去比较摩登了。这个我不是很喜欢,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从形式上,更加要从它本质上去改变,在乐器的构造、声音声响上的原理……这个是很大的工程,要花很多年去研究它,是学问了。我现在想做新的琵琶,插电的,像电吉他那样可以携带,容易演奏,但是也比较难,去年就开始设计这个东西,还没有做成,因为没有人做过这个,也没有样板可以学。
音:以后会再加强民乐的元素?
林:我们会继续用民乐的元素,可能会用更多的乐器加入,这个是我的一个强项,但冷酷仙境还是以摇滚乐为基础的。
练琴要吃饱了才能练
音:去外国演出有什么样的感受?
林:非常好,他们很尊重艺术家,演出的条件很好,后台总是有很多好吃的。我们乐队的风格很难定义,因为融合了很多东西,但老外他们看的音乐多了,他们会说你们乐队mix的很好,他们知道你们在干嘛。我老公的国家芬兰,他们可能一千多人的一个小镇就有二三十个摇滚乐队,个个都很棒。他们的政府鼓励年轻人去学这个,觉得年轻人学这个就不会去吸毒,不会去打架,不会去做坏事,国家是支持摇滚乐的,觉得这对年轻人来说是最好的方式。中国则完全不是这样,玩音乐的人其实坏不到哪里去,玩音乐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我不同意大家要吃苦耐劳、忍饥挨饿地做摇滚乐的说法,练琴要吃饱了才能练。
音:你们曾经说过想做一个奠基石,为什么?
林:我一直希望我们乐队能做个桥梁,让那些从没听过摇滚乐的人先听到我们的歌,能接受我们这样一个分量,再去听更重的摇滚乐就能接受了。现在要搭另外一座桥,搭到古典乐去,搭到世界音乐、民族音乐去,让大家通过我们去打开一个眼界。因为我们融合的多,我们折射的东西也多。很多人因为我们去听后摇,去听哥特或者对琵琶感兴趣,对大提琴感兴趣。这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也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音:觉得现在国内的乐队水准怎么样?
林:现在中国有大量的乐队涌现出来,我觉得已经过了初级阶段了。初级阶段是模仿,现在已经有自己的话可以表达了。但是怎么表达得完美是下一个阶段的事情,像何勇、张楚那个年代,他们找到自己的方法了,被同时代的人普遍接受了,是一个非常惊奇的出现,但是现在完全是个无厘头的时代,我们可能跟现在年轻人的思潮已经有一点不一样,但这个也无所谓,再怎么样,这也是我们自己的声音。我们不管外部的环境怎么样,流行车库什么的,只需要是做自己的音乐,有自己的标准就行了。哪天我要是做一张专辑自己特别满意,我就再也不做音乐了,但是还没有。(文章来自《音像世界》 作者:毛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