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前:作为同样和小雷音、Nojiji都有频繁接触的人,这篇长稿让我注意的是第三方的角度,以及评论。关于青年流行文化在西方主导和政府控制间的状态,以及小雷音和燥眠夜两个群体间的阶级区别,都是有趣也深刻的描述。因为旁边儿网站作者的倾向,他在最后给了这些极端地下的声音和人群以积极的肯定。事实真的如此吗?现在还很难说。不过对那些希望获得更多当下独立音乐在中国发展状态的人来说,这篇文章的确有足够的参考价值。
原文名《小雷音在<Wire>》,首先发布于英国杂志《Wire》2011年七月号(总第329期),其后为旁边儿网站(原文链接),经许可转载于独立音地。
诚实而宝贵的地下仙丹
——小雷音登陆英国摇滚杂志《Wire》
采写:Josh Feola;中文翻译:Lulu Chow
五月一日开始之后的三天法定假期,在21世纪的中国民间语境里,劳动节已不再是和劳动者相关的节日。在北京,短暂假期的到来也意味着泛滥的大型户外音乐节的集团降临。今年有三个音乐节在这个城市的几个角落里同时举行,再次燃起了来自全国各地成百上千的摇滚青年久违的狂热。通过各大唱片厂牌和商业投资者在几年间持之以恒的摸索,音乐节逐渐成为了中国年轻人在短暂假期里新的消遣,而在北京的音乐节现象似乎又可以作为上亿个荒诞时代的衍生物中的一个,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反射出了当代中国年轻人文化的生存境遇,西方文化主导下的音乐节运作模式越发的司空见惯,但仍然是受制于政府机构的超级怪婴。在半地下传播的音乐,绝大多数又是西方类型音乐的衍生物,通过审查之后,可以获得更多媒体的青睐和浩瀚的商业支持。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在同一时间里搜寻年内诚实而宝贵的地下仙丹,远离炒作和审查的伪朋克,纠结小清新和商业摇滚,恐怕只有刚刚过去的2011东南东音乐节:这是由一群极端边缘的乐手在一天之内发起的短暂私通聚会,因为短暂且私密的气质,断然不会引起任何雅皮族商业傀儡和政府大人的垂青。“东南东”名字的由来既有效法美国“西南偏南”音乐节之意,同时也自然而然地遵从天时地利,东南东的演出地点在小雷音——一个有够难找的地下文化据点,坐落在北京地铁系统的最东南部,隶属通州。
事实上,小雷音并不仅仅是一个听上去冷僻自负的音乐场地而已。自2005年一个废弃的羊圈开始,到2010年初老楼被火灾吞噬,现今的小雷音兴建在一个鱼塘养殖基地内,共上下两层,一层是鱼塘和布置了各种旧家具和摆设的走廊,以及一侧阴暗的客房,二层包括一个舞台,录音室和一个酒吧。在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闭眼,耳朵被鱼塘里的水声萦绕,起伏逐渐地涌入你的身体,器官成了最好的扬声器,似乎有那么一个拐点,你会发现噪音来自你的体内,即便舞台那一头的吼叫已经开始,你也依旧保持长久的毫发无伤,更深远的骚乱还在后头,对抗噪音唯一的方法,就是掩盖以更大的噪音。
满眼是荧光橘色和蓝色的灯光,连同越界的涂鸦一同营造出末世般的极端迷幻景象。身处其中,眼界被幻象包围,触感确永远围绕在那些真实的粗糙里。这里恐怕是最与众不同的拿来享受分裂与萎靡的地方了。远离城区的地理位置,工业化的通州与它尚且相对廉价的房地产和略微稀疏的人流…..这些原因让小雷音放肆有道,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它存在的现实理由。
小雷音在英国摇滚杂志Wire的刊发截图
小雷音是由几个来自山东(中国人口第三大省)的乐手建立起来的,他们的演出大多数由他们自己和几个朋友通过网络来宣传,往往看似详细的地址听上去也还是很模糊,手绘的地图更是深埋在小雷音的网站内页中。Nojiji是处于小雷音矩阵内部最重要的厂牌,也是中国当下为数不多的DIY制作厂牌之一。源于日本乐队酸母寺的灵魂触动,使小雷音的创始人迫切地想在一个隐秘的环境下,用粗噪音,自由爵士和乖戾后摇的混血,糅合进佛教禅宗的诡异与神秘,组建一个消解纠结又制造刺激的舞台。简单说,Nojiji是他们自主发行唱片的舞台,小雷音则是他们表演与交流,冥想的麦加圣地。
东南东音乐节由几位Nojiji的艺术家策划。其中最著名的是麻沸散乐队,主脑杨漾是厂牌的创始人之一。尽管麻沸散在以往的演出里经常呈现多变的器乐和行为表演,但每次都少不了杨漾粗暴的吉他噪音充斥其中。在这次东南东音乐节里,他们表现的相对矜持,伴随着阴郁的重长音氛围,杨漾一次次低头咆哮。首次在北京演出的噪音艺术家余益裔则用强电怒吼再次将观众带入瞬间的疯狂。
让东南东音乐节区别于小雷音其他演出的原因是,演出乐队和艺术家不是我们预期的阵容。除了小雷音乐队之外,还包括——距离小雷音50千米开外的D22酒吧也驻扎了一批年轻的新浪潮噪音乐手,D22是坐落在北京西部大学城内的摇滚酒吧,每个星期二晚上有固定的噪音演出,即“燥眠夜”现场。每个星期这里吸引了一群来自北京和天津的年轻学生乐手。Nojiji阵营下的艺术家多来自70年代中后期的工人阶级背景,创作艺术的原动力有一部分是为了尽可能地宣泄内心积攒的朋克精神,追寻灵魂与身体的自由和独立;”燥眠夜“的后辈们则秉承了其父辈的高等教育背景,结合信息时代的光怪陆离,创作音乐、实践艺术更能表现这些年轻闷骚技术男们纠结分裂与玩世不恭的一面,音速实验对于他们自身来说并不仅仅是一种爱好,也是他们扩充知性诉求的手段。
燥眠夜的策划人——朱文博带着他的组合“小红与小小红”在音乐节开始后不久上台。文博在表演中敲击键盘发出稀疏而循环的声音,伴着曼陀铃和弦;人声赵聪一边对着接触式爆音麦克哼唱着萦绕不休的旋律,一边打着一个粗糙的敲击乐器。
本次东南东音乐节的亮点是昼夜售冰乐队——另外一个出自燥眠夜的乐队。在演出之前,他们安静地像观众分发纸制简易3D眼镜和一种看似奇怪的小圆柱形囊状物。他们的声音从藏传佛教的“佛音碗”开始,加上散乱的吉他与人声混合,直到倾泻入一阵狂躁的自由爵士角斗,并开始向大家演示,他们手中的胶囊其实是一种劣质摔炮,它们摔在地上或玻璃杯里会发出令人惊讶的声响,囊状的外壳不过是一层防护。
让我们把目光放回到东南东音乐节本身:东南东音乐节的有趣主要来自两个原因:首先,本次音乐节已经成为了新晋中国独立音乐真实的集体代表。小雷音/Nojiji团队成功创建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另类社会,让音乐元素真实直接地深入到日常生活的土壤里,而非政府庇护下的年际景观。另外, 东南东音乐节带来了对两代音乐人交替轮回之际的犀利关注,也是年轻的传教士对本地先锋教父的回应,就像在西方文化影响下衍生出一个在中国与众不同的全新背景。
小雷音俱乐部的走廊 同时也是一个展示通道
尽管燥眠夜的年轻艺术家们较之Nojiji前辈在风格和方法上有不所不同,东南东音乐节表现了他们存在于一个共同的文化延续中,用超越地域或社会分野而促成的成熟的兴趣点可以让彼此连在一起。小雷音大概从来都是这样狭小,但100人左右的人潮因为东南东音乐节而齐聚在这里——大多数是本地的乐手——代表着一个成长中的音乐群体里极具活力的先声力量。他们看似早已许下承诺,无论会发生什么,可能性带来的绝对不是静止,相信在未来,他们会给世界带来更多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