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J Harvey,通往彼岸的道路沉默如谜
文/宋晖[作者主页]
“修女模样,平整的衬衫,铁灰的裙子,孤零零靠墙坐在一边,像个受惊的小女孩。”美国诗人保罗·安格尔这样描述1945年刚刚过完20岁生日的弗兰纳里·奥康纳,这个日后与和福克纳齐名的美国南方女作家39岁时死于白血症。
07年10月的一天,PJ Harvey以几乎同样的装束和表情出现在一张唱片的封面上。从某种意义上讲,PJ Harvey在39岁这年迎来的是一次新生。她摘掉了墨镜,穿起维多利亚时代的长裙,用幽灵般宁静透彻的目光来回答所有人的惊奇和疑问。当人们把这张唱片放进CD机里时,会更加惊奇地发现她摘掉的不止是愤怒的表情,还有所有的电声乐器和她一贯激烈难驯的情绪。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这个来自英国多塞特镇的女人一直并不情愿地戴着追随者们送给她的朋克女王皇冠,独自一人站在流行和另类音乐的最前沿,也站在多塞特海滩黑暗的悬崖边上。
在英国权威音乐杂志《Q杂志》的最近的读者投票选举中,PJ Harvey以20万票当选为最具影响力的摇滚及流行女歌手,不可一世的流行女王麦当娜也只能屈居第二。1992年的首张专辑《Dry》给那时刚刚23岁的PJ Harvey带来了最初的声望,这声望来源于她的叛逆、尖锐和强硬的女性立场。专辑中的歌曲大多简洁短小,几乎没有什么旋律可言,在沉重的鼓点和并不成熟的朋克吉他扫弦中,PJ Harvey和着快速节奏低沉地说话、呼喊、一遍遍重复简单的字眼,最终达到神经质的嘶吼,悲伤、怀疑和对爱的绝望这些灰暗情绪被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这张处女作坚定的朋克姿态赢得了无数人的心,这其中也包括那时已经被推上神坛的Kurt Cobain。这位Grunge巨星生前曾说,《Dry》是他的最爱。对于女权主义者们来说,PJ Harvey是60年代朋克女歌手帕蒂·史密斯之后最大的发现。
1993年的第二张专辑《Rid of Me》因为著名摇滚制作人史蒂夫·阿尔比尼的加入而变得更加沉重生猛。从第一首歌开始,PJ Harvey的嗓音魅力就得到了完美的展现,无论是惊人的怒喝、伴随着喘息的粗糙嚎叫、还是冷静低沉的耳语和嘲讽,PJ Harvey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让人很难相信她那时正处在首次成功带来的巨大压力中。同年发行的《4-track DEmo》则是PJ Harvey自己在卧室里录制的一张低保真专辑,在这张Demo品质的简陋录音中,我们可以更清晰地听到一举成名给她带来的紧张情绪和精神困扰,一个过于敏感的女人是如何被突如其来的成功逼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当时Grunge风潮席卷全球的背景下,《Rid of Me》先拿下了年度英国专辑榜的季军,然后被《滚石》杂志列入史上最伟大的500张专辑之一。而那张更加真实、粗粝,也更加动听的《4-track Demo》却被大多数人遗忘了。
在之后的十年里,PJ Harvey用四张坦率而卓然不群的专辑继续了她的辉煌。从1995年的《To Bring You My Love》开始,PJ Harvey一边走在巡演的路上,一边在家乡的海滩上沉思,她开始阅读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作品并为之倾倒。前三张专辑所确立的鲜明的女朋克形象开始变得暧昧不清,在之后陆续推出的专辑封面上,她是徘徊在纽约街头的摩登女子、沉在水底的巫师、树林中自言自语的流浪者。PJ Harvey在尝试着更多的可能性,她的音乐中融入了对自身和世界越来越冷静而复杂的思考,唯一不变的是她嗓音中黑暗、狂野和攻击性的特质。
所以,这张名为《白粉笔》(White Chalk)的新专辑是一个结果,也是一个开端。在喧嚣了十多年之后,PJ Harvey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喃喃的低语取代了她持续多年的激烈嘶吼,只用钢琴、木吉他和少许的筝、竖琴编织了一场33分钟却近乎无限的梦。这梦境斑斓无比,从祖母长眠的墓地来到鲜血淋漓的谋杀现场,从人工流产手术台上空的天花板蔓延到童年时埋在泥土里的一颗玫瑰种子。毫无疑问,这是PJ Harvey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专辑。简单的形式好似孩童弹奏的钢琴练习曲,复杂的内核却让每首歌都变得沉默如谜。PJ Harvey展现了她最耀眼的创作才能,每首歌的歌词都是一首静谧的诗,喜悦、恐惧、自卑和被背叛的耻辱这些复杂的内心体验被抽象成一种无法言传的感悟,却在每个人的心灵最深处产生了神秘的共振。
在PJ Harvey十五年的歌唱生涯中,我们看到一个困兽般咆哮的女人艰难的成长史,她在逐渐接近那个透出光亮的出口。谁都知道,自由并不存在于任何别的地方,在路的尽头,等待你的只是那颗慢慢安静下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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