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仰的乐迷在哪里？

　　编前：由痛仰到新金属到摇滚，由风格转变到青年亚文化和当下心态，这是一篇有严重“言志”倾向的评论；实情如此。不过这也同样是一篇精彩的唱片评论。不要因为痛仰而忽视文字，也不要因为言志而忘掉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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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仰的乐迷在哪里？
作者：雨摇[个人主页；本站专栏]

　　我相信，在痛苦的信仰推出新专辑之前，大部分乐迷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变化，因为早在两年前的EP里，曾经的那支重型乐队就以柔和鲜明的旋律感宣告了重型时代的结束——你可以说这是乐者内心情绪的衍变，也可以说是中国重型音乐文化的脆弱而导致的必然结果，或者你可以以“成熟”、“妥协”描述；这些在这种情况里经常出现的字眼。有着天生的文化优越感的中式知识分子对这种变化充满了溢美之词，对他们来说重型音乐太直接了太粗糙了，肉体的刺激只是摇滚乐最“初级”的体验；对于那些还在青春中感染着莫名痛苦的人来说，在追溯着批判性的动力以及渴望发力宣泄的过程中，又一次亲眼目睹了偶像的坍塌。后者当然会以更粗暴和底层的方式回应这种变化，而前者则再一次拉长自己的尊严感，俯视后者为“愤青”、“傻X”、“你就如5年前的我”。在中国，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了，可是，摇滚乐究竟是谁的，又究竟是什么？请问，你想过吗？

　　当然了，在摇滚乐的诸分支已经类型化明显的今天，所谓的“摇滚”已经是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就是那种你认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的玩意。与痛仰一样，欧美的新金属大牌们，Linkin Park、Korn、Deftones等等也都在这几年成功转型。但这并不意味着新金属是失败的，现在在世界各个角落依然有数量庞大的新金属小乐队，他们会让这一派的死硬乐迷感到开心和娱乐，这是一种文化成熟了的表现。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哪怕是六十年代的硬摇滚和重金属音乐依然有数量可观的乐迷，他们要比新金属乐迷更死硬。重型音乐乃至于摇滚乐的发展一直都伴随着死硬者和颠覆者不断的交替和斗争，在与主流文化分庭抗礼之前首先对抗自己。商业的介入更会加深这种分化的速度以及颠覆的程度，这就是摇滚乐的动力所在。如果说Korn乃至现在当红的诸多重型乐队是放弃了新金属的表达方式，而趋于塑造一种全新的音乐形象以否定过去。那么，这支全新的痛仰又是因为什么而变化的？被骂了太多次“愤青”的乐迷终于幡然醒悟，喔！原来曾经的一切只是幻影，原来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原来痛仰们根本就是无从否定也无可颠覆。

　　这种情况在中国也发生过很多次了，曾经形象夸张，音乐要么狂热要么阴郁的乐手们，在渡过了灵感井喷期生活极不靠谱期以及部分人的模仿期之后，突然感觉一片茫然无措，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干过什么。现在的痛仰乐队所做的并不是对旧有艺术形式的重新洗牌，而是回到了起点上。所以这一切又变得那么简单——让流畅自然悦耳的旋律感成为主导，回到歌曲的形式，辅之以商业流行音乐不同的人文性歌词和深邃的内心沉淀，绽放浓郁的东方美学光芒。为了达到这种效果，他们的部分歌曲直接用五声创作，吉他音色也极为模仿中国古乐，《西湖》中间的一段小碎拨是多么令人陶醉。咦？这不就是中国人一直在玩，并且将继续玩下去的东西吗？这个时候，“业内人士”滔滔不绝的“流行音乐多样性”、“做中国化的摇滚乐”这些事儿都被忘了吗？不！他们来不及想，痛仰也根本没有义务做，华语乐坛能出这样一张高质量的唱片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别添乱了吧。可是，如果说谢天笑完成了Grunge的中国化，让穷孩子们体验了自由咆哮的快意；如果说崔健曾经把Hip Hop融入了民族感的律动中，让当时愣愣的年轻人首次开始大胆的舞动身体，那么，痛仰乐队还达不到这样的级别。

　　事实上，除去被商业改造的那一小部分，摇滚乐从来都没有那么准确、清晰和高雅。重型、激烈、疯狂、粗糙、阴郁、反叛等等与主流的“健康”形象所冲突的词汇，才是它本来的模样。夸张的个人体验，无孔不入的批判精神，让年轻人的叛逆得到表现和表达的方式，这些才是现代社会里维系社会平衡的重要支点之一，这是摇滚乐的文化。可是，这夸张、直接的形式让部分渴望音乐又放不下架子的知识青年们感到了不安，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们开始丑化愤怒，冷却批判，把所谓的什么淡定、从容、成熟美化为摇滚乐的更高境界，把那些正在POGO和甩头，因为一声咆哮和热血汹涌的乐迷圈定为摇滚乐的初级听众，并把自己的3年或5年前严格的划分在那个阵营里，以彰显自己的“升级”。更有意思的是，他们更为贬斥音乐形式的类型化，认为这同样是低级和无趣的，似乎任何一种小圈子文化都满足不了他们的虚荣。而现在，他们终于如潮的拥抱了痛苦的信仰，拥抱了这张好听的，腼腆的，从重型音乐转型而来的，姿态高昂的，富于文艺情怀的《不要停止我的音乐》。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这是一张真诚的唱片。经历了无数磨难的痛仰乐队，像杰克凯鲁亚克那样让自己穿行在心灵的旅途中，不断领悟。所以，继续吧，摇滚乐是不重要的，重要是饱含着艺术追求的创作。我们已经有了许巍、唐朝、汪峰等等，在多一个痛仰又如何，何况现在的痛仰与他们相比已经高出了一个档次，如果说痛仰的这张专辑还有什么瑕疵，那就是部分歌曲还略有模仿的痕迹，比如《低处传巡》的System Of A Down，《空城》的Teem Sleep以及《异乡》的Red Hot Chili Pepers.从节奏化的新金属跨越而来的痛仰，在创作现在这种旋律为主导的音乐时，还像一个孩子般新鲜并且潜力无穷，而其他几位则前后期创作都离不开旋律，故而早早步入瓶颈。

　　可是，摇滚乐却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它依然会从小圈子到大圈子然后突破，从批判开始到被别人批判，从创新到类型化在到创新。我相信，这种缓慢的文化积累终有一天会势如破竹地冲开年轻人的精神枷锁。到那个时候，痛仰的乐迷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