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上厕所的时间, 是我每天为数不多的读书时间, 第一本完全是用上厕所时间看完的小说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猫眼》(此书好失败哦)。从没想到过苏珊·桑塔格也会沦落到与手纸同行,这次《在土星的标志下》太多我不熟悉的人,例如本雅明,整本书中我只知道罗兰·巴特。但却瞥见一个有趣的题目《迷人的法西斯主义》。
随后发生的事,是我不忍心从厕所里出来,最终出来后,开始拿笔勾勾画画,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引起共鸣的人。而引起共鸣是不好的,伊沙云,引起共鸣,只能说明作者和你水平差不多;而一部好的作品则是首先是要刺痛你,让你不舒服,然后再去判断这种刺痛是来自深层的东西还是来自生理抗拒的垃圾。这样评判作品让许多垃圾的东西钻了空子,因为后面那句话是我补上去的。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不要随便被一种东西控制,然而在极权教育下的我们,已经不自觉地接受了许多体制带来的冰冷与完美。而我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倾向,所以在读这篇文章时,只是为一些事,一些人,包括自己找到了些理由。
上个月,在烟雾缭绕的半山咖啡,杨彬在吧台前摆弄借来的笔记本电脑,黑白影响开始在墙壁上闪烁。人群虽然喧闹,但大多数人都被画面稍稍惊了一下。不知道的人在问,难道是他自己做的(仅指搜集)?当然不是,这么震撼,精致的黑白影片在今天也很难做出来,这些都是动用了当年纳粹政府大笔的财政,用最好的器材拍制的,这就是至今都挺有争议的德国女影人(从影星到导演,到摄影师)莱妮·里芬斯塔尔的两部成名作之一《意志的胜利》
画面中充斥着德国年轻人健硕,修长的身体,英俊,冷血的雅利安人种,他们积极,热烈,健康地生活着,还有妇女们,勤劳,赞赏地看着这些小伙子,操兵,沐浴,集会,最后的高潮,是与元首会面。成千上百支坚挺的手臂,如同千万支雄姿勃勃的炮筒,在希特勒最终的出现,欢娱地勃起,这是怎样一种震撼,一种令你只能这么说:意志的胜利。在我安静地盯着画面时,音乐严谨,缜密地与之同行,过去我从没觉得他的音乐如此庄重严肃,突然明白了他骨子里另一种血液,在这里流淌的不是意识形态的问题,而是某种由画面和音乐交织起来的感受,强烈地施加给在场的每个人。当时,我并不能准确地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被征服,我只听见黑暗中,乱瞳满心欢跃地对他男友或者对自己说:“多么美,这么这么多人,这么这么多……”
很快,人群中就有了骚动的人,应该是跟朱小龙来的外国人中,有人对这种形式提出了质疑,而杨彬也在最后不得不出来声明,他做的一切跟政治无关,只代表自己的一种审美。
我要来谈的就是这篇文章让我感到亲切的原因。
“法西斯主义美学产生于对控制、屈服的行为、非凡努力以及忍受痛苦的着迷(并为之辩护);他们赞同两种看似相反的状态,即自大狂和屈服。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以典型的盛大的庆典的形式表现出来:群众的大量聚集;将人变成物;物的倍增或复制;人群/人物集中在一个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具有无限个人魅力的领袖人物或力量周围。”
这段中出现的非凡努力,屈服,忍受痛苦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尼采,而尼采的超人之说,成就了两个极端相反的例子,斯汤达和希特勒。
“国家社会主义——从更广泛的范围上讲,法西斯主义——也代表着今天在其他旗帜下坚持追求的一种,或者更确切地讲,多种理想:生活的理想作为艺术,对美的狂热,对勇气的盲目崇拜,异化在群众性狂喜中的消失,对知识界的拒斥(领导人家长身份下的)男人的家庭,等等,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些理想是生动感人的。”
“这些片子的内容(指《意志的胜利》和《奥林匹亚》)说的是一个浪漫的理想,许多人仍然把自己与这一理想联系在一起,并以各式各样的文化异议的方式和文化宣传为新的团体表现出来,如青年文化/摇滚文化,被压抑情绪疗法,反精神病学,第三世界追随,神秘信仰等等。”
这段我不用多说,大家,至少我周围的人和我,生活在这个国家的适龄青年们也许都会对这话感到亲切,如果理想主义还有一些的话。桑塔格在文中也提到, 任何一个极权国家,这种情绪都会得到上升。在很多外国人眼里,共产主义同法西斯等同,这在奥威尔的《1984》里亦有表现。但我知道苏珊·桑塔格本身也是一个共产人士,因此她本身对这种简洁,充满力量,原始的美是赞许的。
这似乎也在杨彬身上得到了表现,在当今和平年代的中国,在气候平和,慵懒的昆明,杨彬,一小撮理想主义者之一说:“我不赞同现今中国这样的美国化的所谓民主和自由,即便他的确带给中国人一些好的东西,即便我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找不出有力的反驳,但是我的直观审美和价值告诉我那样是一种病变的殖民文化。我唯一喜欢美国人的就是他们的好战,而不是他们的嬉皮士花童和摇滚明星。
我问:“好战代表一种不加掩饰的侵略,从审美来看就是一种原始,纯粹,真我的表现,是不?”
他说:“是动物的本能,雄性的标志,从勃起的阳具到坚硬的炮管……更多可能如你所说,我喜欢的法西斯是古罗马共和时期的那种原形。。而不是被摸索里尼和西特勒所一遍遍修正过的法西斯……”
坚持这种严格的美的过度总会导致危险的民族狭隘主义,战争总是得在一定名义下进行。而整篇文章就《意志的胜利》作为记录片的可考性,以及莱妮在战后不断明言或暗示自己真的是追求一种纯粹的美而非政治宣传工具。这些只是为了推出桑塔格最后的结论:她肯定这些片子的成就,也提醒如今人们突如其来的对纳粹之美的时髦崇尚是危险的,这种审美只能存在于高雅文化中,一旦被大众文化所接受,便蜕变为一个让人腐败的因素。
最后还是允许我引用此文中的话作为收尾:在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政治中,意志公开地体现在领袖饿合唱团的戏剧舞台上。国家社会主义(即纳粹)制度下政治与艺术的关系有趣之处不在于艺术从属于政治需要……而在于政治盗用了艺术。政治是“现存最高、同时也是最具有综合性的艺术。”
这大概就是让我伤感的原因,幸好杨彬在生活中,去工厂上班,养猫,灭仓鼠(仓库中的老鼠),而我还需要继续磨练。磨练成为让张海律,小勇,乱瞳,死水都钦佩的学会生活的理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