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空虚的心灵容不下乐评的声音
音乐人交流协会评鉴流行音乐的目的
文╱陈德愉;整理/黑刀
原文系作者于1997年写就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六张唱片听完,听完的感受是,为什么唱片公司要出这些唱片?」这是今年二月二十一日,音乐人交流协会在进行二月份的推荐国语唱片讨论时,针对进入复审的六张唱片 ,资深音乐制作人陈扬的发言。他接着说:「不谈它的内容,光看是什么动力促使唱片公司出版这些唱片,我找不到答案。」品评当今流行音乐「我们对流行音乐没有奖项一直很遗憾,虽然后来有金曲奖,但是却又有评审在流行音乐上不够专业,评审过程不够严谨的问题。所以我一直希望能找专业的人士来评鉴,而且给专业人士一些鼓励。」音乐人交流协会的发起人也是知名广播人陶晓清说。
音乐人交流协会已经成立了两年多,最初是某些音乐专业人士的联谊成长团体 ,但由于这样的一个心愿始终在所有人心中萦绕不去,从今年一月开始,他们每个月经过讨论、投票,在媒体上发表推荐专辑以及录音、编曲等等专业项目。第一个月所复审的十一张唱片中,他们特别推荐齐秦的「丝路」、 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张宇的「整个八月」、张惠妹的「姊妹」以及新宝岛康乐队的「第树辑」。二月分特别推荐的祇有张清芳的「纯粹」以及伍佰的「夏夜晚风」两张专辑。
在讨论的过程中,他们特别注意,许多大众媒体、唱片公司宣传从来不曾教育消费者的基本音乐判断知识,因此他们不时会检验一些动辄狂卖数十万张的产品。例如李文瑗在讨论李心洁专辑中「 H a p p y T o g e t h e r」这首歌的词时,她提出「这张唱片就算是一个小女孩的心声,这也是一首不负责任的拼凑的歌词,我认为歌手仍然要为听它们音乐的青少年的成长负责。」
「这种类型的乐评在国外其实非常常见。」乐评人翁嘉铭观察,「当初我们也曾经想过这条路,但是有太多的人反对了,因为唱片有太多商业的包袱,颁星星式的评鉴一定有后遗症。」去年中,他曾经想要集结一批新生代乐评人成立固定的乐评组织。透过朋友间消息的散布,一些过去在地下音乐刊物上经常火力十足的作者,或是在电台的凌晨冷门时刻播些冷门音乐的DJ,或是唱片公司里爱好音乐的小企宣等,这些人突然间自流动的地下浮了出来与他见面。翁嘉铭一共和他们开了两次会,二十来个年轻、对音乐有极大理想的年轻人却发现,现实的乐评环境叫他们却步。没有钱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专职的搞组织,在资源窘境中,这个乐评组织连名称都还没有出来前就流产了。
乐评在台湾无法生存,在国外,各类型的乐评或者是评鉴往往是消费者消费的重要参考,也是评比唱片价值的重要数据。唱片问世后,接下来就是看看各家评论怎么给分了。以国内听众较熟悉的英文歌来说,美国滚石杂志的星星可是每一颗都价值非凡,「村声」也是重要的指标。英国的「新音乐快讯」、「 S p i n」、「造乐人」的乐评、星星,也各自拥有各自的品味标准。这些乐评一方面保存了各种流行音乐的发展空间,记录了这些音乐和社会的互动;除此之外,乐评也往往标举出流行乐门派,以九○ 年代而言,在英国被捧上天的「 B r i t - p o p」乐派、美国的「 G r u n g e」等等,莫不是从这些音乐讨论中被分类、发明出来的。这些乐评数据不但对消费者的口味有影响,也提示唱片公司制作方向和市场口味指标。
在台湾,虽然唱片工业越来越兴盛,周边产业也跟着日进斗金,却祇有两种行业始终发展不起来,一是具有乐评参考性的专业流行音乐杂志,二就是在各大报边缘苟延残喘的乐评。从「非古典音乐杂志」停刊之后,现在乐评可以发表的地方已经很少了。他强调,「没有一个专业的杂志其实很难有评论的风气。江惠迷、德华迷去买他们的唱片,但是并不想知道这些唱片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属于什么曲风,像收集泰迪熊一样。」
与同样具有强烈消费工业特质的电影界影评人满街走的情况相较, 声势浩大出片量惊人的流行音乐界却是除了宣传稿外,没有一点杂音。陶晓清也坦言,做广播时遭到极大的唱片公司广告压力,「可能你一骂这张唱片,广告就跑了。」她最后选择离开。
「成为乐评人是要有一些素养的,必须对不同的音乐派别有了解;不过,当一个乐评人有了这些了解之后,就会对台湾的音乐非常失望。台湾八○年代影评的蓬勃跟当时的新电影也有一定的关系。作品成形,评论才会出现。」叶云甫说。他认为,近十年来台湾祇出过两个专门的乐评人,一个是多写西洋歌的何颖怡,一个是写中文歌的翁嘉铭。台湾听众缺乏音乐知识同时,大众对音乐知识的缺乏也是使得乐评写不下去的主因。「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分出动作片和文艺片的不同,但是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P u n k,什么是t r a n c e,什么是r a p。流行音乐既然叫做流行,本来就一点都不难,但是乐评必须用一些专门的词描述这种音乐,却有可能加深它的难度。」叶云甫以苏慧伦的「鸭子」为例子,之前原唱就被引进台湾了,但被定位为「另类」,台湾听众就会把它想的很难。 对于这样的情况,叶云甫的因应之道是「新的有趣的形式应该是去研究流行音乐的整个生态。」比方说张清芳很红,评论人可以比较研究流行音乐的整个生态。」比方说张清芳很红,评论人可以比较十年前的张清芳和现在的她有什么不一样,造型、音乐企划都可以谈。他说,「音乐虽然不够好,但是工业还是在运行,我们也不能不做点事啊!」
陶晓清则是希望音乐人交流协会的评鉴能够继续作下去。「或许到了秋天,我们综合这几个月来的纪录,颁发最佳专辑、最佳录音 等等的奖。」不过她也表示,评鉴都是充满主观的。音乐人交流协会多来自主流音乐界,口味多少会受到本身工作影响,而且成长在老摇滚的年代里,对新的乐风就算再欣赏,也很难真正感动。
「评论是平衡『叫好』和『叫座』的东西,没有评论,台湾的唱片祇剩下商业的欲望了。」翁嘉铭谈到艳星舒淇最近在台湾发行一张标榜「做爱的声音」的唱片「淫声浪语」,「人对音乐的要求已经贫乏到祇剩下感官的声音 」,他接着说,如果有评论的环境,就可以去厘清现代人的心灵状态。」他并且嘲笑:「李登辉不是要心灵改革吗?台湾人的心灵却是多么空虚……评论就是要去记录、解释这些东西,向空虚、邪恶挑战。否则所有的文化都将很快的被消费,很快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