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梁奕源,确切说是2002年,他那时候像个激愤的战士,把所有郁积的戾气都挤压至极细,丝丝放出,寸进伤人。闻者惊心,但是只能远离他。这是个让人敬畏的歌者。因为还未洗净的西化痕迹,有些人将那张《治疗抑郁症的偏方》称为黑暗民谣,或者是阴暗氛围。这其实有些道理,他在节奏上保留了工业音乐的内核,有多动症的家伙还会跟着轻击的鼓点晃动。声音铺陈的主力也更多倚重西人的吉他。唱腔上则更加摇滚。事实上,对人声和词的运用一直是他的瑕疵。前者在第一张里最为明显,那些或抒情或强自抑制力量的吟唱都带着90年代乃至更早的摇滚从业者的痕迹。待到去年的《送陈道长出家》,人声已经转变的更圆转自如,但是他仍然保留了一部分词。不论是念白还是和声。其实仅仅是诸如古道放声的长吟已经足矣,放弃词吧。你不需要它们来作注解。那样反而拙劣。
用声响和图像占据听者是西人一直在做的。言语所不及处,正是静默的力量。一个人面对亘古穷荒,才会真正无望。中国人所擅长和遵从的,是片片留白的意犹未尽。个中滋味,已足够观者午夜梦回了。
“陈道长”的出家其实是归家,由鬼蜮举步人间,由战士到凡俗的隐逸歌者。所唱皆是身边事,却是无尽长夜在街头。梁奕源的断句念白也中断了大部分的叙事,不是全部。我总感觉保留的部分显得不尽协调。不过这也许是他对戏虐的辅助处理吧。对采样更加细致的再造和拼贴大概也是如此。
由“抑郁症”到“陈道长”,梁奕源的武器已经由段、线而浑然成了团。发于心底,把玩于技艺。五年时间,终现梁氏的独门秘器。
只是这种修炼其实是和自伤相伴。平时网上交谈,梁奕源给人印象大抵是带些戏世的洒脱和自如。可是在“陈道长”最后一曲却似乎让我看到了出家人的心死。行路至高台,所见几乎没有风景。因为一切其实泯然于路途所见。那么我奋力向上是为了什么?最后的悲愤吟唱透露的心意是,陈道长并不甘心出家。那么枯坐等死吗?这种冷酷的分析真让人耻辱。可是我还是期待于,如果再过两年,梁奕源会做出怎样的解答。
这样看,《送陈道长出家》是在借出世讲入世。
突然接到的电话使我不能再沉陷在他的声音中做个人注解,所以结尾变成了事逼的乐评腔。我本来想说的是:如果当世真的有作品可与长歌当哭相符,那就是这首“市井生活咏叹调”。我愿意和唱这首歌的人听着它喝掉手边所有的烈酒,即使我的烂胃真的烂掉。
这张唱片有无数的注解方式,我做出的大概是最拙劣的一种。
另:经梁奕源授权,独立音地将于近期发布他两张唱片的完整试听和下载。